李旻果 - 在人世间凝望花朵

时间：2024-10-28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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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旻果 - 在人世间凝望花朵

I never was more interested in any subject in all my life than in this of Orchids.

——Charles Darwin

初春的上海辰山植物园，河津樱刚刚开过，嫩芽在乍暖还寒的天气里拼命地生长，而不远处的东京樱，因为花期较晚，枝头才打了粉色的骨朵儿。星花玉兰倒是开得正盛，一簇簇的在池塘边顾盼生姿，给阴沉天色添了一抹淡雅生机。

很难想象这是上海市郊，摩肩接踵的喧嚣外能有这方净土，于这个国际大都市而言是难能可贵的。我因为李旻果的项目而来，几天之后的国际兰展开幕式上，她带领天籽生物多样性发展中心与上海辰山植物园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书。从雨林深处萌动的天籽系列花园将从零度海拔一直到雪域，开枝散叶，书写她在大地上的签名。

时间回到数年前，我第一次造访西双版纳的湄公山庄，出世入世就是一扇爬满藤蔓的大门，旻果一袭碧蓝的粗麻布衣站在雨林中浅浅微笑。我们见面的第一句话是她告知我，家里有条小蛇好几天没见着了，而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了椅子。她对我夸张的行为有一丝的意外的想笑，但忍住了。

那时候我尚且还对她知之甚少，总觉得谈话间有些拘谨，彼此内心的力量多少还有些对立，她不是一个喜欢迎合别人的人，我亦是如此。

恰切的沉默反而让我有了观察的间隙，院子里那些其貌不扬或是我根本不认识的植物好似陌生的灵魂，在寂静里相互试探。我伸手抚摸嶙峋的树干，眺望远处的兰草，听鸟语，闻花香，唯独不敢一个人走远，终究害怕与走失的那条蛇狭路相逢。

一杯金兰花茶的下午时光，夕阳落在半山腰的实验室，瓶瓶罐罐间有本摊开的笔记，上面是棵大树生命系统的白描，纤毫毕现的枝叶脉络至今仍记得。

她说是大女儿林妲画的，我彼时将信将疑。但若干年后在静安瑞吉酒店的大堂，林妲和我讲起《忧郁的热带》中自然与人类学的关系时，我是自愧不如的。她才16岁。

人与人的交往很奇妙，有的一见如故像暗夜明星，有的似有似无如细水长流，旻果和我似后者，言语不多但总有默契。

我们在相识的几年里在不同的城市相遇，有时一餐饭，有时一杯茶，更多的时候是把酒言欢。我喜欢听她讲故事，讲雨林的兴衰，讲母亲和女儿，讲宗教和修行。她不喜欢侃侃而谈，总会留有余地和空间给我思索，她启蒙了我对自然真正的敬畏，也教会我在纷繁的人世间安静地凝望花朵，找寻内在的愉悦。

最近两年有了项目上的合作便走得更近了，她的智慧在日常中被我视为善巧，一种与生俱来的大气和威风，有原则但没架子。每次见面都会送我小礼物，或精油，或红酒，抑或一小袋新鲜的野生花椒。

我们谈论的话题也变得越来越有趣和多样，就像早先在雨林洒下的种子，生根发芽，慢慢形成了多样化的生态景观。我开始思考自然选择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开始思考每一个无常之外的因果关系。

她平日里读很多书，有些我看来晦涩难懂。偶尔写字，表达是很自由，但不太喜欢分享。

今年年初她把禅茶的发心放在上海玉佛寺，很多朋友专程来沪捧场，几天的时间里，门庭若市，其中不乏达官显贵，也有布衣百姓，所有人一律齐整而坐，听她娓娓道来。

难得有天下午空闲我便约她去了太古里新张不久的茶灵，LVMH最新的护肤品牌，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门的娇兰店里有张手捧兰花的相片，我瞧着戒指眼熟，回头看看分明就是她的手。

傍晚我们坐在璞丽的长桌旁，各点一杯香槟解乏，窗外有静安公园阻挡了延安高架晚高峰的车水马龙。

我聊起最近看的书，说到了家庭教育，她的眼神变得温和湿润，母亲的角色让这个凌厉风行的女汉子瞬间全神贯注。

她说，自由的灵魂最重要，不一样才会有花火，就算是如今你为很多事情妥协，但一定不要忘记自己本来的样子，你有足够的力量做自己。我很感动她的这番话，有家长般的关心亦有朋友间的相信。

我的35岁生日刚刚在和平饭店度过，她从天目湖匆匆赶来，又请人提前送来了全上海最难订到的生日蛋糕，邀请我和我的朋友们去吃法餐，像姐姐般碎碎念催我结婚生子。第二天我们分别去往不同的城市，她在日本的溪边看到春天的彼岸花，给我发了张照片，配了句鸠摩罗什翻译的经文，我笑了，那些冠冕堂皇的头衔和铺天盖地的盛赞终究不是她的全部。

她身在江湖，心却在世外。